如何降伏心念?
南懷瑾先生
「云何應住?云何降伏其心?」不管學哪一宗哪一派,第一個碰到的就是這個「云何應住」的問題,就是用什麼辦法使此心能夠住下來。「云何降伏其心」,有什麼辦法,使這個心的煩惱妄想降伏得下去!這問題問得很嚴重。我們年輕的時候,經常有個感慨,讀《金剛經》,讀到這兩句,千古高人,同聲一嘆!這個問題太難了。一個英雄可以征服天下,沒有辦法征服自己這個心念;一個英雄可以統治全世界,沒有辦法「降伏其心」。自己心念降伏不了,此乃聖人之難成,道之難得也!你說學法,學各種法,天法學來都沒有用!法歸法,煩惱歸煩惱。念咒子嗎?煩惱比你咒子還厲害,你咒它,它咒你,這個煩惱真是不可收拾,就有那麼厲害。
這個問題,是開始學佛遭遇到最困難的問題,也就是心不能安。如何把煩惱降伏下去,佛答覆的那麼輕鬆:「如是住,如是降伏其心」,就是這樣住,就是這樣降伏你的心。換言之,你問問題的時候,你的心已經沒有煩惱了,就在這個時候,就是禪宗所謂當下即是,當念即是,不要另外去想一個方法。譬如我們信佛的,或者信其他宗教的人,一念之間要懺悔,這麼一寧靜的時候,就是佛的境界,你的煩惱已經沒有了,再沒有第二個方法。如果你硬要想辦法把這個煩惱怎麼降伏下去,那些方法徒增你心理的擾亂,並不能夠使你安住。
「應如是住,如是降伏其心」,你那個時候,已經安住了;不過剎那之間你不能把握而已,因為它太快了。如果你能夠把握這一剎那之間的安住,就可以到家了。這個是重點,整個《金剛經》全部講完,就是教我們如何住,也就是無所住,不需要住。
可是,此心本來不住。怎麼說呢?譬如我現在講話,從八點鐘開始講到現在,廿分鐘了,每一句話都是我心裡講出來的,講過了如行雲流水都沒有了,「無所住」。如果我有所住,老是注意講幾分鐘,我就不能講話了,因為心住於時計。諸位假使聽了一句話,心裡在批判,這一句話好,那一句亂七八糟,你心在想,下一句也聽不進去了,因為你有所住。
所以大乘佛法,如何才能安住?無所住即是住。拿禪宗來講,住即不住,不住即住,無所住,即是住。所以人生修養到這個境界,就是所謂如來,心如明鏡,此心打掃得乾乾淨淨,沒有主觀,沒有成見,物來則應。事情一來,這個鏡子就反應出來,今天喜怒哀樂來,就有喜怒哀樂,過去不留,一切事情過去了就不留。「應如是住,如是降伏其心」,煩惱的自性本來是空的,所有的喜怒哀樂,憂悲苦惱,當我們在這個位置上坐下來的時候,一切都沒有了,永遠拉不回來了。